自清明時節霏霏淫雨之後,南方的雨便成了有氣無力的醉漢,許久不見蹤影。悶熱的天氣,特別是午後的燥熱,能讓喉嚨冒煙,渾身粘膩不舒坦。想不到南方的雨,如今也變得憑地吝嗇,沾染了這裡特有的小家秀氣,不似北方那般豪情。心情也就難得有開朗的時候。
想不到念了許久的雨,終於在憋了好一段時間的陰鬱之後掉落下來。當絲絲清涼的水汽從鼻孔中直通脾肺之後,渾身的毛細孔都像呼出了一口濁氣,有著說不出的舒暢。窗外有雨,迫不及待的推開,有雨特有的清秀氣息迎面撲來。透過窗欞,外面的一切彷彿久旱逢甘霖,連平靜的水面也濺起了點點晶瑩,好不熱鬧。萎靡的青草昂起了頭顱,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零零散散的樹也挺直了腰桿,一種動態的精緻美,剎然間敲開靈感的窗扉。
想起之前天空陰鬱的雲絮,黑壓壓一片,恍然驚醒某些濃濃的記憶。十幾年前,每每夏日,便期待著漂泊的大雨。小小的心靈渴望一種大氣,鍾情於那種千軍萬馬般磅礡的氣勢。那時不明白為什麼暴風雨前的一切是那麼的寧靜,甚至是某種刻意的壓抑。如今想來便是暴雨來臨之前天地醞釀的一種氣勢,壓制得一切事物不得不臣服。之後便搬來一張木椅,靜靜地坐在古舊的木門邊,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密如箭矢的雨。若不是母親曾諄諄告誡於我不得跑去淋雨以免感冒的話,想必我是無法管住悸動的內心而跑去跟雨來個親密接觸的。喜歡雨,不僅源於孩童貪玩的本性,還源自於我對雨的特殊感情。雨,是溫柔的化身,愛動的年齡,無法拒絕一切溫柔的誘引。
收回遠去的思緒,那些溫馨的畫面碎了一地。眸中開始朦朧,不知道是水汽,還是眼淚的氣息。靜靜地,我站在窗前,聆聽。
雨,先是翩翩然如紛飛的蝶舞,打濕了簷角的蛛網,拭去了枝葉往昔的灰塵。伸出窗欞的手觸及嬰兒皮膚般細膩的雨,絲絲縷縷,滲進正用力呼吸的毛細孔。冰涼的水汽,驅散了夏日的浮躁,再感覺不到炙熱的氣息。剎那間,靈魂為之一窒,那些舒緩得沒有任何痕跡的呼吸,跳動著自己的脈搏,漸漸浮現在我眼前。早已歸家的螞蟻,在門前築起長堤,興許它們雖也悶熱了許久,但總還是家園重要些。雨打芭蕉、綠葉吮水的聲音,隨風潛入我的心田,彷彿一切都在歌唱,跳動著成長的音符。不同的聲音交織著,匯聚成沁人心扉的樂曲,宛如一個龐大的樂隊。此時,雨,便是天地間唯一的指揮家。
雨,漸漸地大了,開始有了兒時那種磅礡的身影,道路配合著變得泥濘。驀然間,有個想在泥濘中奔跑的念頭,卻在一絲苦笑中歸於沉寂。要不是年齡的限制,無法再回歸童真的百無禁忌,還真想在這泥濘的路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跡。望著簷角的雨滴落的水珠,彷彿見到了那個熟悉而日漸蒼老的臉龐眼角的渾濁。我知道這樣的雨,遠方的母親也會念叨著我,擔心著我是否還像孩提時那麼愛淋雨。俗話說:養兒一百,常憂九十九。想必能夠承接的,便只剩「誰言寸草心,報得三春暉」了吧。
記得這樣一句話,可惜已不記得出自哪裡了,「雨在別人的屋簷滴落,濺起的卻是自己的淚」,特別的喜歡,簡短的一句話中深深地勾畫出了雨滴的神韻。一滴滴地滴進心田,將成長的艱辛塑造成成熟的標記。於是,前進的道路上佈滿荊棘,滄桑的歲月滿頭汗水,疲憊的身體錘煉著堅忍的靈魂。我總不會放棄才是,也是這樣一個念想,循著雨的氣息,一直走下去,向前。
漸行漸遠的雨聲,甚至有點孤獨的味道,我看著是於心不忍的。多少個空寂得可怕的夜晚,是雨聲陪著我,洗靜了茫然的深夜,洗淨了空洞的眼神。而今,總還懷念著那些縹緲而沉甸甸的回憶。雨後的彩虹,從嬌艷欲滴的花蕾中傾吐而出,心境,漸漸的,也開了。若非這樣的雨,想必心情該更糟才對,不過,我還是比較幸運的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