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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住蛙聲一片 、

實在想不出別的讓我在此隅居的理由了。也許,支配了我的意識的完全是這難得的蛙聲。

樓前有一塊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宅基地,因為低窪,蓄了水,成了個小池塘。站在二樓,池塘裡的一切,盡收眼底,皆藏心中。

在地面日漸水泥化的今天,能夠從林立的水泥鋼筋的夾縫裡,看看蛙們戲水,聽聽蛙兒鼓喉,既可除去心頭的浮躁,卸下滿身的疲憊,又能享受一下滾滾紅塵以外的芥末般微小的純樸,實在不易!

蛙們與太陽一同起床。

太陽醒來時,蛙們長腿一蹬一蹬的,那麼悠閒,那麼自在,那麼愜意,一天的好日子,就這麼拉開了序幕。不用仰探上司的鼻息,不用取悅同事的歡欣,不用睨視別人的臉色,沒有利益角逐,沒有生存壓力,讓人好生羡慕!

夏天的太陽本來就熱情似火,而這南方的日頭,更是一露臉就白晃晃的扎眼,又狠又毒。中午時分,照在身上,那肉,生痛生痛。蛙們也怕曬,或尋一叢小草,或找一葉浮萍,或乾脆覓一處遮陽的旮旯,躲起來,盡情地享受大自然賜予的寧靜。

偶爾有三五隻不甘寂寞的蛙兒,猶如冬季漫天雪地裡不畏嚴寒的孩子,在烈日下的池塘裡就像在風雪中的原野上一樣,調皮地躥來躥去,不時地鼓起腮幫子,“呱——呱——”地來幾聲清唱,勾起我們童年的回憶,讓我們想起天堂的陽光,使人無限嚮往!

太陽走失以後,池塘才真正成為蛙們的樂園。如果是久旱雨後的晚上,那麼,池塘就成了蛙們的天堂。池塘雖小,蛙卻不少。有比拳頭還大的牛蛙(說到牛蛙,不由讓人想起人世間的齬齪:有的人分明要攆走別人,卻還要裝出一副慈善家的臉孔,說什麼“魚大塘小”。當然,牛蛙不是“大魚”,蛙們的智慧也還沒有進化到人類那種“崇高”的境界),也有比拳頭略小一點的青蛙,還有大拇指般大小的土蛤蟆。但是,最小的要數一種叫不出名兒來的“秀珍蛙”了。成年“秀珍蛙”也才指甲那麼大,像一些能夠跳躍的三棱形,它們堪稱蛙類的曾子、玄孫。

久旱雨後的晚上,池塘裡定然蛙鼓齊鳴。肥碩的牛蛙的叫聲,還真如黃牛一般高吭,“哞——哞——哞——”的,聲音渾厚、遼遠而有震撼力;苗條的青蛙則聲若宏鐘,“?——?——?——”的,底氣十足而優揚遠逸;土蛤蟆的聲音也算嘹亮,“蟈——蟈——蟈——”的,清脆而悅耳;至於不知名的“秀珍蛙”,因為塊頭細小,也就“汲——汲——汲——”或“嘰——嘰——嘰——”罷了,宛若我們平頭百姓遭遇不平事時內心的怨憤,力弱聲微。

說池塘是蛙們的天堂,是因為只要你是蛙國“公民”,蛙蛙都有發言權,蛙蛙都是自己的主人。不管你的聲音像百靈歌唱一樣婉轉揚空,還是有著黃鐘大呂般的神韻;也不管你的聲音似夢囈一樣擾人酣眠,還是像龍鍾老者咳嗽一樣讓人不快;也不管你的聲音像小草拔節一樣卑微,還是如花瓣綻放一樣細小……總之,舞臺是大家的,自由也是大家的,無論緩急,不管輕重,甭提頓挫,沒有貴賤,不分尊卑,全然一派“人科”動物只能想像而無法抵達的境界,讓人景仰!

當天空的黑紗漸漸合攏後,蛙鼓由琴瑟和鳴轉入絲竹齊下,由纏綿悱惻晉升為恣肆汪洋,獨唱、領唱、伴唱,等等等等,一律演繹成絕對意義上的大合唱,再也分不清誰用通俗唱法,誰是美聲唱法。蛙鳴如潮水一般,一浪蓋過一浪,擠進屋子,漫過廊簷,滌蕩著靈魂深處的輕浮與躁動。然後,從林立的高樓的間隙裡,一路幅射開去,幅射開去……直到淹沒目光所不能企及的許多地方。蛙們的幸福在被人類文明日漸污染的空間裡,盡情揮灑,流淌,奔湧!蛙們的快樂,像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,自由飛翔,超然忘我!

這時,領袖風采也許還原出小卒形態,無名小草也許幻化成參天大樹。

這時,任何一個有思想的人,都會深深地覺察到,人類並非教科書上誇張的那麼偉大。真正稱得上偉大的,也許,只有大自然!

久旱雨後的池塘,壯哉!美哉!

面對如許蛙聲,饕餮之徒也許聯想到的是餐桌上蛙肉的味道甜美。稱兇猛的虎豹也不過是“貓科動物”的人們,利用大自然賜予的智慧,走出了茹毛、飲血、生吃、穴居的沼澤地。今天,許多以大自然的主宰自詡的人,吃遍了地上跑的再吃水裡遊的,吃膩了水裡遊的再吃天上飛的,擺出一副吃遍天下無敵手的恣態。真不知他們是否想到,當人類真正成為大自然惟一的主宰時,也許人類的末日也真正到來了。

如今,要擁有一片蛙聲,還容易麼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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